黄鹤归来

盛唐在你体内隐匿安静下来

根在武汉，你飞行在无边无际的存在里

千年了，黄鹤，我们等你归来

你的归来，不是飞回唐朝的经典诗句里

也不是躲在杳无踪迹的鹦鹉洲上

黄鹤归来的身影，多少次

闪现在武汉人诗意的梦境里

归来的路，那么远，又那么近

在己亥与庚子之间的那场大寒里

你听到了来自武汉街头的异样声响

看见病毒恶魔从尘封千年万年的魔瓶出逃

猖獗，蔓延，乌云一样笼罩整个城市

一个噩梦般的假设，刺醒你体内蛰伏多年的光

你推演一千万个假设，推演一场战争

你拔出簇羽射向天空

用滴血的羽毛，给故乡写信

给白衣天使写信，给潜伏心底的爱写信

用带血的笔管，吹响城市上空的哨音

那一刻，你听到封城的武汉在问

满山子规啼，故园何时归

是的，好多武汉人都看见，就在那天

在星光与救援车灯同时闪烁的夜晚

一只神鸟如流星掣电破空而来

在武汉的天空久久盘旋。有人说

一只发光的鸟，停歇在黄鹤楼的飞檐上

有人说，黄鹤正是冬夜那道奇异的闪电

化成无数束微光，行走在武汉的大街小巷

是的，我们看见一只大鸟展翅如垂天之云

消失千年的黄鹤，一夜之间归来

带着那么多神奇的传说，带着奔跑的马群

从北上广归来，从辽阔神州的四面八方归来

在驰援武汉的脚步声里归来

在雨雪与阳光的夹缝里归来

在千次万次的逆行中归来

你像所有的武汉人那样戴上了口罩

他们都认不出你，但能真切感受彼此的心跳

闹眼子的病毒，也不看看谁是咱大武汉的拐子

唐朝时就在讲的方言俚语，一直讲到如今

哪怕隔着口罩，隔着厚厚的护面罩

你也能清晰听到乡音里那股子不服输的劲

令你荡气回肠、热泪盈眶的武汉话啊，你的武汉亲人

你在火神山、雷神山与方舱医院间疾飞

在白衣天使与病人中疾飞

在口罩、护目镜、手套和防护服间疾飞

在吊瓶、中药汤方和呼吸机间疾飞

你飞在一部铿锵的汉剧里

那么多的情节途经你的身体

你的小，匍匐在曾侯乙编钟上那尘埃的小

你的冷，母亲一把雨伞遮不住风寒，等待中的冷

你的涩，一块时代的铁锈暴露在城市广场的涩

你的泪，明月高悬于空空城头的那一滴泪

你的痛，奋力浮出水面却在窒息中沉没的痛

你的爱，严严实实遮盖全身只露出眼睛的爱

你的暖，安顿心中的山峦只身走向人间烟火的暖

只因你负重的飞翔是涅槃的誓言

曾经起雾的X光片，阳光照耀之下

霜雪渐融，一排排显现出春天般的栅栏

病魔和惊恐，谣言和怯懦，所有的阴霾仓皇而逃

开窗齐唱国歌，曾经喑哑的歌声

在楼宇之间响起。铺天盖地的一场淋漓

无遮无拦奔流，溢满东湖，溢满汉水，溢满长江

坚韧、爱、希望，是你珍藏的密码

不需要仪式，黄鹤楼门扉徐启，武汉城门已开

万物的兴衰，都处于春回大地的语境中

你看，你的故乡，梅的故乡，一朵梅开了

一万朵梅开了，满城梅花迎风而开

傲霜斗雪的风骨气韵，是你

给这个英雄城市的热烈颂辞吗

归来，归来，黄鹤衔着樱花与白玉兰归来

沉寂的胸膛，涌动蓬勃而灼热的呼吸

摘下口罩，向着浩荡的春天，深情呼吸

极目楚天，向着万里长空动情呼吸

归来的你在日月山川间自由翱翔，自由呼吸

我们毫不怀疑，每个武汉人的灵魂里都住着一只黄鹤

归去来兮，春风已度，黄鹤归来

黄鹤和所有的飞翔者，你们的轨迹

已生发成这个城市最美的图景

黄鹤归来的翅膀，点亮了城市的夜晚

也擦伤了武汉的天空。那道高处的伤口

是黑暗肆虐时的一束光芒

是光的低语，进入武汉人内心的地方

是武汉人习惯仰望天空的一个理由

也是黄鹤带着诗篇、爱和风雨彩虹栖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