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我再遇见白色的月台,会记得许多年前的黑夜里,有一扇大雪纷飞的窗。
火车疾驰,窗户紧闭着,外面是可见的冷。保温杯敞着盖儿,水汽缓缓,一扇玻璃,两面窗花。
行李箱太沉,我抬不上行李架,遂放在座位边了,然后和每一个建议我把箱子放去某处的人说:“谢谢,我就两站路。”
对面坐了三个人,从左至右一次是两位叔叔、一个阿姨。
一个在吃泡面,一个在吃火腿肠,一个在吃苹果。
箱子挡在路上,路过的谁都要说一声让让。加上各种奇怪的称呼。
确实没事做,我思考着男的随口管女性叫美女是不是很没礼貌,一个不重要的字配上另一个显而易见的字,那轻飘飘地形容一切的态度,一点都不想细想。
可是车里目之所及都是好人。这会是正常而平静的一节车厢,一段旅途。
我的行李箱挡了一点路,餐车过时要用力掰着往里拉,收敛到我估算着不能挨上对面啃苹果阿姨的膝盖的距离,待车过了,再松开手。
我记得站台是有一点冷的,车厢里人挤人,大家都穿得很厚,至于具体冷不冷的却不记得了。
很久以前的热水蒸汽是美味的形容词,并不用来形容温度。
最早最早的影像,总是默片。月台路灯下飞散的风,消融了声音。
现在很少能见到那样欢快的雪了,都是雨夹雪,除了冷,没有别的意思。
那好像是拒绝和同意中间的语气。喝了酒的人,踏着圆头皮鞋,鞋跟正好是酒的厚度。裙摆旋转,在只有一个旅行箱的站台。抓住那些稳步前进的钩锁,脚步慌忙,希望稍纵即逝的最好是焰火。
窗垢叠叠,是不属于我的老旧。想起在激荡四十年里看见的,人们的通红面容与火车,都是很精神的样子。没有带轮子的旅行箱,那好像是更寒冷的天气。
现在能买到票的火车应该比它们年轻吧。
第一次坐火车是从常德去益阳,车晚点了将近一个小时,候车厅里我爸念叨着说如果坐汽车早就到了。后来终于上了车,晴天,水稻田都是绿的,不知道去哪里了的蓝色数码相机里存了许多照片。
那时没有高铁的概念,但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很高兴人们拥有火车。
奶片、话梅、盒饭水果挤在窄长的推车,一趟一趟。
天是暗的,我们路过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