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写诗是在高中,那时的我正负责校报的编辑。为了解决诗歌栏目稿件不足的问题,老师让校报成员自己投稿,每个人都得写。本对诗歌不甚了解的我,自此与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
提及写诗,那时的我极为头疼。限于阅读量,我对诗的了解只停留在教科书里的选作。对于该如何写诗,更是一无所知。在我的认知里,诗是铺排的长短句,蕴含着关于人生,关于世界的隐喻。浅薄的认识让我对诗保有敬意,也让我不敢下笔。
为了写出好诗,我省下饭钱,去二手书店淘了几本诗集,有辛波斯卡的《万物静默如谜》、余秀华的《月光落在左手上》,北岛的《北岛集》等。上数理化课时,我就会拿出这些来读。有时读得倦了,抬头看看周围同学的脸,有种叛逆的畅快。
那时的我并不很能理解那些诗歌里晦涩的隐喻与复杂的语言结构,我只能感受到美,无与伦比的美。看到极好的诗句我会用最端正的字抄录下来,认真得像是僧侣抄写经文。也会有灵感突至的时候,在草稿纸上写下不成篇的诗句,有些自己觉得好,专门拿个笔记本誊抄。学着《浮生六记》里沈复为妻子的诗句命名的样子,在笔记本扉页写上“散碎珠玉”。虽然那个本子早已不见,但沉浸于诗的幸福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真正写出让自己满意的诗,是在一个落雪的冬夜。
我们同往常一样上着晚自习,我读着聂鲁达神游天外。砰的一声,灯光熄灭,班里一阵骚动。班主任走进来,示意大家安静。老师说,停电了不要紧,开台灯继续学习(那时寄宿生会带台灯到教室里充电)。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个个台灯下继续写题,如同鱼群聚在鱼饵周围。
我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下落的雪。也许是我的错觉,我发现绵延的黑暗里,雪渗着微微的光。那光从哪里来的?也许是从群星那里借来的。我望着天空中厚厚的云层,这样对自己说。
随即灵感就来了,我用雪的口吻写下:
如果今夜注定没有光明,那么我,就是群星。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里有什么轰然炸碎,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满足感,仿佛虚无之中诞生了一个崭新的世界。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写作带来的快感。
我把这首诗补全上交,后被老师选上校报,颇受同学好评。之后,我更加沉迷于写诗,梦想着自己能成为诗人,期待被更多人仰望。
再后来,高三的压力、高考后的放纵、大一入学后的不适应、转专业的失败……让我远离了诗,也让曾今因诗而憧憬未来的我逐渐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那段日子里,无论是穿过满是阳光的校园,还是漫步于黄昏湖畔,我都想不出一句诗,心脏常因思维的枯竭而微微抽痛。我把一切归咎于过去,是过去磨顿了我的神经,让我无法再书写诗句。
直到有天晚上,在豆瓣看到一个坚持每天写诗的用户。我仔细的阅读了他的上百首诗,那些诗将不同的语言表述扭合在一起,结构精妙,又不空洞,充满个人对生活的静思。尽管关注者很少,但作者并不在乎。一日日的诗写,一字字地记录生活。我惊讶于他坚持用诗证明生活的意义,也回想起了高中时的自己。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对诗歌的喜欢其实不仅出于热爱,还掺杂着对赞美的期许,对秩序的反叛。而那些与诗无关的日子也并非毫无意义,如同时间会美化苦难,过去过滤了情感的杂质,留下不带任何功利性的,向往诗的心。
于是,我再次拿起了纸笔,和一本买了很久没看的书,靠着床头看了一夜,也写了一夜。熟悉的温热情绪将我淹没,我再次会想起落雪的那个冬夜。
坠落,坠落
我在黑暗中睁着白色的眼睛
在回响的风里呼喊,
如果今夜注定没有光明,
那么我就是群星。
如今,我常常会因突如其来的灵感而中断手头的事,写诗写到情难自制,也拥有了几个同样爱诗的朋友,经常一起讨论新写的诗和欣赏的诗人。
我曾担忧过未来是否又会与诗告别,但我相信:就算是告别了诗,但诗也会依旧祝福你。
这句话我留给自己,也留给每一个校报的读者。诗于我们而言,或许是青春里无法遗忘的心潮澎湃,或许是对于生活,对于理想无法抑制的热切渴望,我坚信着诗对我们还有更加深刻的意义,尽管我永远也想不清楚,它们如同那些我读不懂的诗句,在我的生命里,永远神秘地美丽着。